什麼是創作?不一定要出自名家。很小的地方,名不見經傳的人物,也可以創作,而且創作得好。
英國打比郡有一個叫波蘇華的小鎮,鎮內有一座小教堂。英國的教堂後多有一片墓地,埋葬著當地的鄉里。
如果閒來無事,在黃昏的墓園逛一逛,閱讀墓碑,會讀出許多故事。有一塊墓碑,年代久遠,早已經薰黑了。
墓中的人,生前是一個鐘錶匠,叫做冼德〈Thomas Hinnde),他的墓碑上有幾行文字:
「這裡平放著湯馬士﹒冼德,一個鐘錶匠的外殼,他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本來,他上足了鍊,只為了造鐘錶者有一天親自把他取回,替他洗擦乾淨,零件修好,準備向另一個世界進發。鐫於一八三六年八月十五日,他十九歲。」
墓碑時時有這樣的發現。冼德是一位無名小卒,沒有甚麼大事業,也沒有什麼貢獻,在互聯網的百科書頁,不會查到他的名字。
十九歲就死了,年紀很輕.在這樣的年齡離開這個世界,一定很不甘心吧。
但他的墓誌銘寥寥幾行,修理鐘錶是他的工作,他把白己躺下來的軀體,
比喻為一個平放的錶殼——Here lies in ahorizontal position the outside case of Thomas Hinde,
為什麼特別註明是「平放」的呢?因為鐘錶是一種很精密的手工,一個鐘錶匠,要precise,必然是明察秋毫的一個細心人,墓誌銘上這樣註明,不但是自嘲,還是敬業的精神。
造手錶的人、墓誌銘叫做Maker。上足鍊,只待有一天祂來接走:
Departed this life wound up in the hope of being taken by his Maker and being thoroughly cleaned, repaired and set-a-going in the world to come。
這是很優美的文字,在風趣之間,別有一股淡淡的哀愁。
這樣的墓誌銘,令人在墓前駐足沉思:如果軀體是一隻錶的外殼,四肢和腸胃就是零件,那麼人的靈魂,就是時間了。
然而當錶壞了,停下來,時間卻不會停下,還會暗暗消磨如流水。這位鐘錶小師傅,以他的職業啟迪了生死的意義。
如果相信靈魂不減,如同時光之無窮,離開這個世界,如同捨棄一隻停了的壞錶,有一天,我們都必將相會的,如果相愛,那個約會的地方,叫做永生。
在一個墓碑上,發現一點非小的才華,令人在哀思的同時,心生驚喜。
生命是多麼美妙,隔世的回盼,擦肩而忘的光亮,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,軀殼�腐,只有大愛不死,在大河的彼岸,有一艘風檣靜靜在等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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